第172章 尘忧未能整(1 / 2)
蒙学先生到了时间,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桌上的书籍,洪文定也跟在其余私塾的学生队伍中,学生一行先拜孔圣像再拜面前塾师,态度恭恭敬敬,显然已经完全融入这片环境中了。
只见须发白的蒙学先生整理好袍带,昂首从学生当中穿了过去,眼光中带着漠然,却在新来的三个学生身上停留了片刻。
虽然江闻嘴上总说洪文定是标准的失学儿童,可其实在明清时期,孩子多为8至15岁入学。如果资质差一点,弱冠、而立者也有入小学的,比如《魏书·刘兰传》中说北魏人刘兰“年三十余,始入小学”,要是再结婚早点,估计都能跟儿子当同学了。
而像明清的蒙学馆从3到18岁都可以在一处学习,经学馆8岁到知命也都可能在一个学堂里,各种层次不同水平的人汇聚一堂,少则十人,多则二三十人,像洪文定这样的年纪送来开蒙也很正常。
他每日随着私塾同学一起入墅,先生讲课时正襟危坐,到了顺序就上去依次听先生授书,百遍千遍地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几天下来,洪文定就又混成了孩子们中的老大,他穿着寻常人家的衣服,根本看不出常年握刀的武林人士底细,反而因为手上的功夫底子打得好,执笔写字显得格外端正有力,屡屡得到夸奖。
每天上课的流程其实也很简单,学生学习
因为学生的每个人水准悟性都不同,学习进度也只能因学生决定,先生来因材施教。有学生勤奋好学,资质聪明的,一天上书十次八次,背诵的内容就多一些,能背六七十句经书;差一点的背二三十句,日积月累后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除此外,先生每日还会串讲一些笔墨书法,大小楷书,对联诗词,最长半天也就结束了。
这样的学习方法上至皇子、下到平民都是一样的,《听雨丛谈》里记载皇子读书就说到,皇子冲龄入学读书,与师傅共席向坐,师傅读一句,皇子照读一句,如此返复上口后,再读百遍,又与前四日生书共读百遍。凡在六日以前者,谓之熟书约隔五日一复,周而复始,不有间断。
江闻慢悠悠地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前两日去了南海古庙一趟,村里人都说并未见过吴六奇总兵出海。那里海中怪异连连,就连朝廷水师都折戟沉沙,我想也不可能是去那边的。”
而最后一个让蒙学先生印象深刻的学生,可谓是他这辈子前所未见的人物,每天准时到馆倒头就睡、放学时分才悠悠醒来,一到考教功课就和他大眼瞪小眼,戒尺往身上怎么朴挞都毫无知觉,罚站甚至能站着睡着!
话未说完,就听见空无一人的院门闯进来一个小沙弥,脸色不虞地驱赶着树下三人。
“严伯父,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严姑娘是个有大智慧、大福报的人,你不妨放宽心让她自己放手去闯。”
“江掌门,你所说果然不错啊,这棵树好像也能让人心情舒畅……”
“哈哈,江掌门,我近来听闻你们武夷派声名鹊起,这可不像是要金盆洗手的样子啊。”
和江闻彻头彻尾的兴趣学习法相比,这间私塾用的都是代代相传的死板办法,但客观来说却更适合洪文定这个初学乍练的蒙生。从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来,洪文定也很珍惜这样的学习时光,澄心正意地跟着先生读书丝毫没有怠慢,每日考教功课也从没露怯过。
“范帮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六祖惠能大师就在此处说了,遑论幡动风动,不过是仁者心动。”
这间散馆在芝兰湖边,三个孩子出了门后结伴同行,朝着越秀山和象岗的方向西南行走,很快就来到了一座香火鼎盛、游人如织的寺庙前面,开始找寻他们消失了几天的师父。
江闻懒洋洋地抬起手:“大师随意便是,这里位置还很宽敞。”
譬如之前主动拒绝清廷钦封绿林盟主、威震河朔的八卦门宗师王维扬,就是用这个方法远离纷争,将门主之位传给弟子商剑鸣的,明确表示以后要比武要切磋都找徒弟,老夫已经退休了。
而像洪文定他们上学的属于散馆,由落
范兴汉摘下头顶古怪的小帽,露出乱糟糟的头发——像他这样的乞丐如果不做掩饰,恐怕连寺庙的大门都进不来,“江掌门,我看今后再也不可能翻盘了,就像这广州城中南少林败退,八方武林人士一齐前来贺喜骆老英雄金盆洗手,江湖终将还是以和为贵——或许这江湖之上,很快会有一批人归隐田园去也。”
严父还有一句话没完全说出来,就是严咏春再这么练武下去,今后可怎么找婆家,总不能真跟着五枚师父入山当尼姑去吧。
不幸的是如今正是
据说他在种植菩提树时,立下预言:“吾过后一百七十年,有肉身菩萨于此树下开演上乘,度无量众。”而他的预言真的应验了,一百七十四年后六祖慧能就是在这棵菩提树下剃发受戒,随后大开东山法门,首次弘扬他创立的顿悟学说。
而专馆是一家、数家、一村甚或几个村富裕庭户单独或联手创办的,供其子弟完成基础教育的私塾,又称坐馆或家塾,比如城中的士族富商就会这么办,先生们的聘期少者三五年,多者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的也有,毕竟高门大户孩子多,老大教出来了,老二又该上学了。
“啊?放学了吗?”
“你们三个怎么能坐在这里?快走快走,这是我家师父参禅的地方!”
范兴汉将信将疑地靠着树坐下,只听树影婆娑风声入耳,正午的阳光从树枝缝隙间照进来,被细碎地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灰黑的混合,轻巧落在青石板路上,就好象是些神秘古怪的图纹,随风变换看得人出神不语,不禁心有所感。
对于这种出类拔萃的学生,蒙学先生是没什么脾气的,相比执戒挞罚,他更想靠自己的言传身教、品德威仪感染对方。自古天资卓越之辈,必有卓尔不群之性,蒙学先生生怕自己打压到了这个初露头角的天才,使得天下少出了一个意气风发的状元之才。
所谓的瘗发塔,就是一座灰沙砖筑成的塔身,仿楼阁样式,各面设佛龛佛像,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斑驳,显得格外古朴。
江湖从来都无法退出,但江湖之中有一批人被称为江湖耆老。
江闻依旧心不在焉地说道:“哎,我还是羡慕严伯父你的生活啊,有时候都在想,要不要这么早早退休算了。归隐林泉、逍遥快活多好啊……”
“江掌门,你既然约范某到光孝寺里一会,怎么却自己躲在了树下?”
石塔的粉墙上隐起红色角柱、柬额,柱头坐方栌斗承梁尖而无普柏枋。素身瓦面弧度优美,上作八角攒尖顶,塔刹为一颗宝葫芦,照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庄严非凡。
比如吴中四才子之一的文征明诗文书画无一不精,可偏偏从26岁至53岁一共参加了10次乡试,连一次都没有考中,最后是在工部尚书的举荐下才当上了个翰林待诏,还因没有功名在身,被同僚持续排挤。
江闻今天特意做俗家打扮,戴了一顶帽子遮住头发,心不在焉地烧完香就来到一处空无一人的院子中,找到一棵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懒洋洋地往树下一坐。
可江闻瞥了一眼,缓缓说道,“菩提树下如此宽敞,我们三人在这里就像树下多长了一株野草。小师父你说我们占了位置,难不成你家师父参禅的地方多长一棵草你也要除掉,每日念的是斩草除根经、修的是寸草不生法吗?”
“贫僧法号天然。”
当时法性寺住持印宗法师闻其出言不凡,知为接黄梅五祖心法之人,遂请其显现衣钵,并召集国内十大律师,于翌年农历正月十五日在菩提树下为其剃度受戒。为了纪念禅宗六祖惠能大师出家剃度因缘,住持僧法才募款建这座瘗发塔于此,同年四月初八落成,住持僧法随即把六祖头发瘗藏树下。
江闻莞尔一笑,颇有兴趣地对范兴汉说道:“想不到范帮主你对天下大势,也有如此见解,这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范帮主,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那我岂不是也可以告老山林,封刀不干了?我倒想看看像骆元通这样的老前辈,是怎么退出江湖的。”
与关帝会的事情还未解决,故而范兴汉一直留意着吴六奇的下落,如今听到江闻说排除了他从南边出海的可能,范兴汉也不禁疑惑道:“不是南边,难不成真是从西北边走的?西北那就不是入海、而是进山了……”
比如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学生,初来时虽然底子薄弱了些,可说话做事沉稳内敛,简直不像个孩子。他学起书来一日千里,几天就赶上了半数人的进度,蒙学先生几次故意增加课业量,这个学生
说完拉着江闻就要起来,却被大和尚主动拦住。
严父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初我能拼着老命带着她逃出广东,可如今我年老体衰,再遇上事就帮不上她忙了,总是难免忧心百年之后的事情嘛……”
严父莫名其妙地看了江闻一眼,“江掌门,你这大好年纪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江湖之大不去闯荡,却学我这样的老汉消遣?”
江闻缓缓点头:“是啊,这招不啻于分封江湖诸侯,和分置三藩一个手段,一旦形势落成,江湖之中就再也没有人能脱身治外了。”
话题说到这里,江闻又忍不住提起来刚才的想法。
“我那女儿打小就一根筋,做事情也只认死理。”
蒙学先生一边捋髯走过,已经快到门口了还暗叹一口气,对这三个雷家送来的新学生感叹不已。虽说自己是因雷老虎出手阔绰才收徒不假,但能让他感慨万千的学生,也是前所未有的。
“这怎么说?严伯父你有什么烦恼不成?”江闻好奇地问道。
相传禅宗六祖惠能得黄梅五祖印证,密传衣法,南归隐遁于四会、怀集二县间。过了十余年,六祖到广州法性寺(即光孝寺),遇二僧论风幡之动,“一曰风动,一曰幡动”。惠能却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这时代的私学并不一定就比官学差,只是与官私主办的形式有所差异,而从主办者角度分,私学还有义塾、专馆和散馆三种类型。
他因精力全都放在了修葺典籍文献上面,故而温玉钦只肯当教学轻松的蒙师。但像蒙师教的内容简单束脩也低,每年所得不过十几二十两,生活自然就艰苦了一些。
坐馆的塾师年界六旬,姓温字玉钦,前明秀才身份,年轻时因三次未能中举而心灰意冷,便回到家乡当个塾师为生。在明清一代,塾师依据教授内容的不同,分为“蒙师”和“经师”两种。蒙师是给小孩开蒙的,教他们认认字背背书;而经师教授的内容则深入一些,要把学生引上科举之路。
义塾俗称义学,一般由乡宗族所创,办学经费来源主要靠族人无偿支持,有时祠堂、庙宇的地租收入也可被族人用来办义塾,教授的大多是贫家子弟,免费的,又可叫村塾、族塾、宗塾。这在宗族大户遍布的广东来说,是三种类型中最为广泛流行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