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TXT全集下载_83(2 / 2)
“他若是叛了东煌,自居庸关以南直至江南,都应早已化为焦土。”叶七没有在意少年疯癫的痴笑,认真地说。
“他不会再回东煌的,丧家之犬是回不了家的。”皇轩烬笑着说:“何况,皇轩家早就没了,东煌早就不是他的家了。”
“天色已晚,我回去了。”皇轩烬在科林斯晚间的雾气中叹了口气,拽起他扔在围栏上外套,搭在肩上。
“可曾有人跟公子说过,公子身上有东煌八百年前的江湖气。”
叶七突然在少年身后说。
08
圣拉斐尔医院。
已经到了晚上,除了住院的病人和值夜的护士,楼内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诺顿博士实验室,皇轩烬翻找着柜子里面的药瓶,将十几个药瓶翻了出来,然后将白色的药片倒在手心,然后拿着烧杯接了一点冰水,将手心几十片的药吞了下去。
将烧杯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皇轩烬拄着桌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可以这样的。”小女孩从桌子旁怯生生地看着皇轩烬,“医生说不可以这样随便吃药的。”
皇轩烬低头看着小女孩,想起来是那个编号为751实验体的小女孩。
“为什么不可以。”皇轩烬挑着嘴角笑了下。
“会死掉的。”小女孩认真地说。
皇轩烬轻哼了一声,将药瓶的盖子旋好,然后放回到柜子里,翻上了窗户。
晚间的风很凉,圣拉斐尔医院前巨大的拉斐尔天使雕像在暮色中垂目。
少年的黑发被风吹起。
“诺顿医生说我明天又要做一次手术了,护士姐姐说只要我乖乖地吃药,乖乖地打针就可以活下去的。我的病就会好的。”小女孩看少年没有搭理他,但还是小声地说。
毕竟她其实还是很怕的,明天又要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了,要打很多针,可能还会开刀。
手术刀很凉的。
“护士姐姐答应我,手术结束会带我去吃甜点的,所以我会努力乖乖地。”
“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的。”少年坐在窗边突然说,风吹起他的黑发。
女孩抱着玩偶愣愣的看着踩在窗沿上的少年,少年的眼神冰冷,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我说……就算死掉也没有什么关系的。”皇轩烬转过头看着女孩,黑色眼像是冰冷的曜石。
“你有很想去做的事情吗?”皇轩烬转回头继续看向窗外的夜。
女孩低着头想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就算有的话,如果你活下来,就能做到吗?”皇轩烬继续问:“有人在等你吗?有人在等着你病好吗?那些只会说一些漂亮谎话的护士不算。”
“很疼的吧。”皇轩烬继续说:“其实你也早就不想吃药了吧。也不想每天都打上一堆你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针。”
“更不想三天两头就要躺上手术台,然后被那些护士姐姐许诺着甜点晚后散步什么的东西。”
皇轩烬从窗台上翻了下来,走到女孩面前,手抄在风衣口袋里然后弯下身看着女孩,“如果撑不下去,没必要撑的。”
“会有很多人和你说生命可贵,可事实上大部分人也不过是混混沌沌过了一生。你的一生,和750号的小白鼠,752号的小马驹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你活了下去,你的余生也并不会美好的像是每天都有春天的花在开。”
“所以,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的。”
皇轩烬站起身,推开实验室的门,走入光线昏暗的走廊。
小女孩抱着怀里的玩偶愣愣地看着打开的门。
第171章 西游者
Chapter65西游者
——你心中可有万壑林?
01
白铁的墙壁上干涸着鲜血, 皇轩烬在异端审判所秘书艾琳的陪同下走过铁之厅的长廊。
自伊莎贝尔继任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以异端之名被处斩在这道长廊中。
《大宪章》签订后, 伐纳君主的权利已早不如全盛的阿方索十三世之时,而那个女孩仍旧借着异端审判所监理着这偌大的帝国。只不过所有的鲜血在明面上不再经过她的手。
当那些被判以异端的人被枪决在铁之厅的长廊, 鲜血溅上白铁的墙壁,伊莎贝尔或许仍在科林斯的教堂做着祈祷,虔诚圣洁如六翼的百合天使加百列。
“不清理一下吗?”皇轩烬皱着眉头转过身问身边的艾琳。
“反正不久还会有新的。”艾琳捧着文件夹无所谓地说:“不过每周六会有士兵拎着白铁桶来这里冲刷一遍。”
“皇轩少将此次来异端审判所是为了何事呢?”艾琳问。
“唔, 我所说的事情,可能会被你们认为有点太过于……异想天开,我也不确定你是否会信任我。”皇轩烬说。
“少将可否具体言明?”
“我要说的事情和巫术什么的有关,估计你们不会信我。”皇轩烬说。
“这里就是异端审判所, 我们就是负责处决一切巫术异端的。”艾琳笑着说。
“别闹了,当我不知道吗, 这就是个披着宗教审判皮子的政|治|犯处决基地。”皇轩烬说。
“这也是那些元老院的大臣们所认为的, 或者说,这是我们所希望他们认为的。”艾琳推开铁之厅内阁的大门。
“我们真正负责的——是那场最后的黄昏。”
皇轩烬抬起头,看见了铁之厅内阁绘在整面墙壁上的巨大壁画——诸神黄昏。
耶梦加得从深海的泥床中归来, 赫尔乘着枯骨之船,而第十三神洛基的身后便是无尽的黄昏。
“所以异端审判所实际上是一个三层夹心饼干,伐纳的官员以为你们是披着审判异端皮子的政\\治|犯处斩中心。实际上你们却是披着政|治|犯处斩中心皮子的……恩,一个类似英灵殿一样的机构?”
“你可以这么认为。”艾琳说。
“好, 那我就说了。”皇轩烬说:“我觉得三十年前那场老贵族区的科林斯大火是根本不是一场意外。”
少年看着艾琳的眼睛,表情少有的认真。
数十年前绵延在西部科林斯的火焰,废墟中挣扎不散的魂灵。
艾琳却突然嗤声而笑, “那少将你清楚这场火灾的幕后真凶吗?”
皇轩烬摇了摇头,“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少将,你来只是为了这种事情吗?你以为伐纳帝国会认为那场大火只是意外吗?关于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科林斯总督署调查了十余年,最终也不得不封档处理。”
“我们都清楚那场大火不可能只是个意外。可我们不需要提出问题的人,如果非你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就不要提出任何问题。”艾琳将手件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为皇轩烬拉开了椅子。
“如果我说,不久之后,那场大火一样的悲剧会再次上演呢?而且可能要更加惨烈。”皇轩烬说:“树木越长越大,需要的养料只会越来越多。”
“在哪里发生?”
“不知道。”皇轩烬摇头。
“你又是如何知道悲剧会再次发生呢?”艾琳问。
“恩……如果我跟你说,我进入了一个幻境……”
“所以,你在幻境中得到神的指示了?”
“应该是巫女的指示。”皇轩烬说。
“少将,如果现在仍是猎杀女巫时期,你会被处以火刑的。”艾琳耸了耸肩。
“看吧,你们还是不信我。不过我总觉得会是真的,所以,你们能不能给我调点人,几百个警卫兵就可以。”
“如果你想要调兵的话,必须要有充足的理由,这里有报告单,把这个填好,然后向上申报,军部会进行决议。”艾琳将一沓厚厚的报告单放在皇轩烬面前,“不过十之有九,不会被通过的。”女孩抬起漂亮的眼睛看着皇轩烬。
“那算了吧,麻烦。”皇轩烬看了一眼厚厚的单子说:“他们只会把我的话当成是巫女的呓语。”
他挥了挥手,转身准备离开铁之厅。
“皇轩少将,这就是你的奋起吗?”身着军装的女孩突然在皇轩烬身后说,她的语气有些讽刺,女孩倾扬着年轻的脸,“你以三姓家奴之名在伊莎贝尔女王身边做了两年的近卫团骑士,而如今你已成为了帝国的少将,却还是什么都不肯争取吗?”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希望我像只醒来的群狼之王去征辟四野吗,希望我冲到元老院的那堆元老面前用枪指着他们,逼着他们给我兵吗?你以为我是卧薪尝胆的勾践还是三年不飞的楚庄王?拜托,我本来就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东煌叛徒。”皇轩烬背对着女孩说,他轻笑着。
“你难道希望我像烟花一样,平时灰突突地堆在仓库里,然后某天遇到个火星,就突然绚烂燃烧起来,奋不顾身起来?”
“我仅仅是活着,就已经足够狰狞了。”
他的确曾是群狼之王,可他的狼群早就没了。
他如今只是一只游荡旷野的孤狼罢了。
就算有一天他被牧人系上了项圈去看守羊群,就算他被那些牧人再次称为狼王,他也不可能便再次锋利征杀不顾一切地。
如今的他,就算是努力奋起,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努力着罢了。
他早已看惯了黄昏,又怎么可能拼尽一切追逐朝晖。
他的努力也不过是半吊子的努力。
上
少年推开了铁之厅内阁的大门,沿着走廊向外走去,手指从白铁的墙壁上划过,指尖上尽是干涸的血,在鲜血堆积的墙壁上留下了一道歪曲的线。
“皇轩烬!”
内阁的大门被艾琳打开,女孩快步着踩着高跟鞋走入了白铁的长廊,然后将一枚银币扔给了皇轩烬。
皇轩烬迷茫的接过银币,眯起眼细细看了几眼,发现这枚银币和普通的有些不同。
背面的蔷薇有一瓣花瓣已经凋谢。
“伐纳有很多隐蔽的地方都有异端审判所信号弹,拥有这枚银币你就拥有了释放信号弹的权限。如果那时真的发生了紧急的事情,异端审判所会派出处刑人的。”艾琳说。
皇轩烬翻转着手中的银币,看着那瓣凋谢的花瓣。
“仅仅是科林斯就有十余处能够释放信号弹的地方,这种信号弹是特制的,即使是在科林斯的雾天中也能被清晰看到。”艾琳补充道。
“多谢了。”皇轩烬将银币收入怀中的口袋。
“皇轩烬。”女孩又喊了一声皇轩烬的名字。
“啊?”少年抬起头。
“就算没打算一飞冲天,好歹也扑腾两下翅膀装装样子啊。”艾琳突然说,她的目光像是有些埋怨又有些嗔怪一样。像是年长的姐姐看着不肯学好整天打架抽烟不学习的弟弟又明白他不会听自己话的,只好抱着书本叹着气。
“恩。”皇轩烬点头。
艾琳叹了口气摇着头,然后转身踩着精致的高跟鞋走回了内阁,一瞬间她又变成了那个干练利落的异端审判所秘书。内阁的大门再次被关上。
昏暗的走廊,皇轩烬背过身用手指在长廊积满鲜血的白铁墙壁上画出了一个有点扭曲的笑脸,然后继续向前走着。
02
圣蔷薇宫殿。
皇轩烬坐在女王卧室暗红色的沙发上,等着帘幕后的女孩梳洗化妆结束。
今天是他述职的日子,一般来说他应该拿着厚厚的一沓文件,来证明自己是做了些工作的。不过他什么都没带,空着手就过来了。
此刻他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阳光透过硬纱窗帘在地上投下的浮动掠影。
梳洗结束的女孩扯开了帘幕,“说吧,你为什么过来。”
“今天是述职的日子,我当然要过来。”皇轩烬轻笑了一下说。
“得了吧,你的话,除非今天是发薪水的日子,否则就算我说所有人都必须到齐,你没有事情,不照样不会过来。”
“科林斯三十年前那场大火你还记得吧,不久之后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一次同样的悲剧。”皇轩烬说。
“原因?理由?为什么?”伊莎贝尔问。
“我通通不清楚,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句话。”说完之后皇轩烬扶着暗红色沙发两侧的扶手站了起来,手指陷在反绒的面料中。
“还有,我想问一下,华阴那里,是怎么回事。”皇轩烬站起来后,用手指在反绒面上画着圈。
“你是说东煌的巨渊之银矿地?”伊莎贝尔问。
皇轩烬点了点头。
“开采巨渊之银的话,不应该死那么多人的。”皇轩烬说。
“皇轩烬,我是伐纳的女王,不是东煌的。东煌死了再多人,与我无关。”伊莎贝尔偏着头说。
“恩。”皇轩烬低头,伸手将沙发的反绒面抚平。
“怎么,你想要与我为那些死去的东煌人鸣不平吗。”伊莎贝尔突然笑了起来。
“你知道的,我早已不像再过问任何政治。伐纳和东煌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之所以还会在这里,不过只是为了将皇轩家从死者之国带回来。”皇轩烬说。
那个少年,世上所有的一切之于他都早已不过是过眼的云烟。就算你把刀剑从他面前掠过,他都只会懒懒地抬起眼。他早已不想把一身血肉放进国家政治这个巨大的绞肉机中,把自己绞成血沫。
只有将皇轩家从死者之国带回对他来说是黑暗中唯一要抓住的东西。
让人忍不住去想,这一点渺茫的灯塔之光一旦熄灭他就会整个跌入深渊。
而他如今面对着这一点灯塔的光,甚至不敢太过拼命。
他怕他一旦努力的划桨到了彼岸,他就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