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4(1 / 2)
今晚的风起的很低,钻进窗缝吹的烛火摇摇曳曳,值夜的宫人小心翼翼用琉璃盏将那衰弱的火苗轻轻护住,饶是如此,光影仍旧在偌大的宫殿内晃动不止。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总管大人捻着尖细的嗓子开口,语气比平日里厉害了几分,但音调低了许多,就在这时,内殿忽然传来一身巨大的咳嗽,那声音苍老沙哑,带着一丝破败不堪的零碎隐喻。
“公公,可要传太医?”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原想抓住这个难得的表现机会,却被葛晶晶一眼瞪了回去,斥道:“你怕不是吃了豹子胆了?!五殿下是怎么吩咐的,这个时候传太医,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小太监猫着腰悄声道:“可......可那里面的人是......”
葛晶晶赶忙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打断他说:“你给我记住了,甭管那里面现在睡的是谁。如今五殿下掌管宫内一切权政,谁若是敢拂了他的意,哪怕是他。”葛晶晶一双小眼睛往内殿瞟了一下,厉声道:“也都不行!”
“可是......”
“你可是个屁!里面那位能活几天还不知道呢,怎么,你还真要拽着那个半死不活的龙尾去触如今那个一手遮天的龙头?!”
小太监吓得不敢作声,还想说什么,就被葛晶晶骂了出去。
殿内安静极了,夜色将大殿笼罩的一片祥和,烛光昏暗,越发显得这方圆偌大空旷无边,剧烈的喘息哀吟时不时就从内殿传了出来,葛晶晶原本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最终还是轻轻放下。
朝内殿的方向轻轻一拜,眼角已是两行清泪,在这长生殿伺候了三十余年的老公公缓缓哽咽道:“陛下,奴婢对不住您了。”
说完他沉沉的摇了摇头,手上拂尘一甩,踩着轻步慢慢的走出了大殿。
太阿殿内,一身华服面容俊逸的青年人用手中的金签拨了拨灯芯,他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被灯火照应的十分妖魅,身边躬身矗立的宫人手里提着灯罩,好半刻,才听那青年人问道:“上次吩咐无极殿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殿内鸦雀无声,他乍然开口,倒是将身边的宫人吓了一跳。
“殿下是指......?”他下意识开口询问,却没来由被身边的华服男人撇来的余光吓得眉心一跳,赶忙道:“是,回殿下的话,那些尸油已经全部提炼好了,就搁在无极殿存着,殿下若是现在要的话,奴婢这就差人过去拿。”
赵玉锵对着烛火轻笑了一声,一张俊颜邪入三分,说:“去取一些来,这鲛油浸出来的灯芯,到底比不上人油可长明不止......”
宫人悄摸着打了个哆嗦,应下:“是,奴婢这就过去。”
“等等。”赵玉锵将他叫住,问道:“长生殿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宫人:“回殿下,葛公公一直在长生殿守着,陛,陛下他......还是老样子。”
赵玉锵转过身子,明蓝色天丝锦缎长衫在此刻显得十分扎眼,他清嗤一声,表情十分随意,问道:“哦?没有说那老东西什么时候能断气?”
宫人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小声道:“不......不曾。”
赵玉锵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下意识开口:“命还真是长啊......”他摆了摆手,“去吧,将东西取过来一会儿点上,若是我明日晨起发现这殿内的灯灭了一盏,你知道下场。”
没等宫人回话,他长笑一声举步离开,好半晌的,那宫人才摸了摸额上的冷汗,匆匆退出了大殿。
蒙奸是在京畿殿后面一件十分破落的木屋内醒来的,他浑身上下被白色的绷带包成了一个粽子,稍稍一动,便剧痛难耐。
此时月已西沉,屋内黑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可饶是如此,蒙奸依旧看到了站在窗边那道欣长的人影。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谁许你假惺惺的又来做这档子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开口的时候,嗓子干裂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稍一发出声音,便咳嗽不止,牵动的整个身上的伤口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等他艰难的咳完了一波,已是出了一身的汗,那人却是头也不回的说道:“没有我,你早就死在九年前了,若是真如此讨厌我救你,就该自行了断!何必又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蒙奸一愣,忽而冷笑:“你不必用这些话来激我,我为什么活着,你难道不比我清楚?”
李肃轻轻侧过头来,说:“你要做什么我没兴趣知道,若非是看在曾经的面子上,你就算是死十次,我也懒得理你一眼。”
这倒是实话。蒙奸想,李肃其人,一向对外事不闻不问,以前他不了解他的时候,只觉得此人性子阴冷,不喜言语,后来这些年观察下来,他的内里确实如他表面一样冷淡之极。
“曾经?”蒙奸干裂的唇齿将这两字咬的极恨,“我倒是不知道,质子所说的曾经是什么意思?!”
他私下里从未用其他称谓唤过李肃,一直叫他质子,因为他要让他明白,当年夜北之耻,有李肃手下的重重一笔。
窗边的人根本不为所动,只淡淡道:“还能跟我在这较劲,说明你一时半刻还死不了,既然还能活着,那就留着你那条贱命等将来有机会找我发泄你这些年的怨恨,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劝你一句。”
他缓缓转身,整个人都隐匿在了黑暗之中,说:“只有愚蠢之人才会去做没把握的事,我希望你能放聪明点,不然,我真是可惜这些年到底救了个什么拙劣的畜生回来!”
他说完就走,蒙奸喝道:“站住!”
李肃冷笑,“你像是很不甘心?我倒是忘记了,这些年,你好像从未甘心过。”
两人在黑暗之下对视了很久,蒙奸才艰难的从破败的木板床上抬起了身子,这期间,粗重的木质声响在寂静中显得分外刺耳,他浑身疼痛无比,却最终咬牙忍住,说道:“这些年,你难道就不觉得亏欠吗?!”
轻笑声一响,饶是看不清李肃此刻的神色,蒙奸也能想象得到他此时的表情,当下忍不住气的紧握拳头,李肃说道:“我为何要心生亏欠?亏欠谁呢?你吗?!你配吗?”
蒙奸说:“我说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肃沉了脸,说道:“你不妨说出来我听听?”
蒙奸喘着粗气,却终究是说不出那个名字来。
李肃耐心耗尽,冷冷道:“但凡做事之前用用脑子,一味的靠蛮力来解决问题,迟早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在什么地方,你最好给我惜命一些,否则,真到了那最后一步,后悔的人只会是你!”
蒙奸看他感觉决绝毫不停留,急道:“你还记得长笙吗?!”
正欲伸手推门的人猛然顿住,下意识再次转身朝他看来,蒙奸明显能感觉到此刻周身的空气冷到了谷底,却还是忍不住继续道:“这些年,你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丝对长笙的愧疚吗?!当年若非他将你从北都大牢内救了出来,你以为如今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对我冷嘲热讽?李肃,你别忘了,当年长笙是真心将你当做朋友,可是你又是怎么对他的?这些年,你可有一次想起过他对你的好?!”
他一口气说完,整个人已是精疲力尽,靠在身后冰冷的墙上艰难喘息。
李肃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久久没有动作,蒙奸继续说道:“若不是当年为了救你,他身边那个叫做大虎的伴当也不会死,阿铁至今下落不明,都是因为你,还有长笙......倘若当初你能将那些汉军都杀了,说不定他现在还能好好活着!都是因为你,李肃,都是你!”
‘碰’的一声闷响乍然响起,蒙奸只觉小腹上一阵剧痛,竟是李肃忽然闪身上前朝他腹上重重一击,他艰难闷哼一声,便被李肃一把提起衣领,寒声道:“我就算做了再不可饶恕之事也不是你一个贱奴可以随意批判的,认清楚你自己的处境和身份,这样的话倘若再敢从你口中说出来,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蒙奸冷笑道:“质子什么事不敢做,偏偏盯着我这一个身份低下的奴隶不放?是觉得愧疚吗?还是别的什么?饶是你如今做的再多,那些失去的人都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一丝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李肃天青色的衣衫上,阿成打着竹骨折纸伞遮在他头上,问道:“二爷,回府还是?”
李肃将阿成举着伞的手拨开,抬头入眼是一片铁灰色,星子稀稀拉拉的围着那一轮瘦瘦的月亮,显得有些可怜,阿成不敢上前打扰,只得收了伞在一旁静静的站着,不一会儿,雨越来越大,竟是豌豆似的往下砸着,很快就在石路上汇成一条条碗沿的小溪顺着路面流走。
直到他整个人都被浸湿,才开口问阿成:“阮先生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阿成:“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是快了。”
李肃:“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阿成想了想,才道:“九月二十九。”
李肃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宫内有新消息传出来吗?”
阿成凝重道:“长生殿被五殿下下了死命严密封锁,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出入,如今能进去的就只有葛晶晶一人,不过也是为了随时查看一下那人的动向,给五殿下传个信什么的。但是二爷,没有消息,怕才是最坏的消息,现如今隆武帝病入膏肓,这厢太医们都不得入内诊治,一直这么拖着不管不问,据说连每日的膳食现在都不供给了,最多就是晨昏给喂些清粥吊着命,毕竟突然给饿死了,也不好给外面的人交代,想必这行与不行的,也就这几日了......”
李肃问道:“父亲的意思呢?不必管还是怎么?”
阿成说道:“太尉大人目前还未有过决断,倒是其他几家门阀有些按捺不住,今天晌午还齐齐前去太阿殿讨伐,差点被门口的侍卫当众削了脑袋。”
李肃冷哼道:“不自量力!现如今西汉的局势乱成一团,赵玉锵背后的势力除了利阀之外还有众多宗亲,谁敢在这个时候胡乱站队,怕不是一个个都嫌命短了不成!”
他略微思量了一番,朝阿成吩咐:“这几日一旦有阮先生的信过来,立刻拿来给我,另外,梁国英府上的那件事,打探的如何了?”
阿成认真道:“已经有了一丝确切的消息了,人确定关在他府上,只是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具体位置,还需得等些时日。”
李肃没再说话,雨水顺着鬓角缓缓流入衣领,整个人从上到下被浸了个透,良久,他才道:“西汉百年基业,气数将近,可到底我是西汉人,虽不忍心,却也是无能为力了......”
风卷着雨贴着大地拂过,荡在灰蒙蒙的天际之间,那尽头有无数看不清的长矢,正一步步逼向这风雨飘零的百年帝国,稍有异动,便会万箭穿心,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
明天休息,爆更,大家等我鸭,嘎嘎嘎~
第57章
天颖关北临恭河,南踞山腰,历史悠久,闻名遐迩。
是为东汉正心的咽喉要冲,西进汴京东去武阳的必经之路。
十万血盟卫大军一路从汴京疾行而来,五日之后才在天颖关稍作休整。
十月二日,夜。
魏字大营的夜晚灯火通明,一派沉寂,帅帐内进进出出的身影一直到子时才堪堪结束,魏青将一碗清粥和几个馒头轻轻搁在一旁,帐篷内安静极了,只有魏淑尤提笔点墨的沙沙声。
不一会儿,灯火下年轻的主帅便将那写好的信用火漆封了起来,递给魏青道:“给遥城的守城人去招呼一声,在援军没到的时候,务必先将那些流寇给拖住了。”
魏青接过信件,问道:“王爷,咱们用得着去这么急吗?!”
魏淑尤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他嘴边一圈青色的胡茬全都冒了出来,一双眼睛内满是淡淡的血丝,此刻一身黑衣玄甲,墨发高束,越发显得更加成熟稳重起来。
埋头就了一口粥,魏淑尤说:“当然要急,你别忘了,陛下随时可都盯着咱们呢!”
魏青撇了撇嘴,再未开口,魏淑尤又问:“府里这几日有什么消息吗?”
魏青说:“咱们才出发五日,哪有这么快呢!”
魏淑尤一愣,捏了捏鼻子笑道:“嗨,我还以为都出来一个月了。”
待魏青退了下去,魏淑尤将岸上铺满的公文全部扔到一边,随后整个人往椅背上靠去,翘着二郎腿开始假寐。
大军是二十八日那天出发的,出发当日,东汉帝派了不少重臣前来相送,魏淑尤都客客气气的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意,长笙当时就带着王府里的一帮人呆在一旁,也不吭声,等魏淑尤应付完了那帮老东西,才走过去将他拉倒一旁,问他:“怎么看着这么不开心,舍不得为兄走是不是?”
长笙倒是没否认,只点了点头,不说话。
魏淑尤大大咧咧的将他搂住,习惯性将长戟往肩上一扛,笑道:“上次我去三幹河的时候去了两年,也没见你这副表情,行了,开心点,以后每个月还照样给你送礼物回来,好不好?”
长笙抬起眼睛认认真真的看向他,好半晌,突然将手腕抬了起来,魏淑尤一瞧,那腕上的魏字尖刀,正是他第一次从三幹河回来的时候给长笙刺上去的。
长笙说:“既然不带我一起,这又是何意?”
魏淑尤有点不好意思,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呢,你急什么?再说了,我这次去的时日又不长,那鬼地方连鸟都不去拉屎,你就别跟着过去凑热闹了。”
长笙叹气,伸手将魏淑尤衣领整了整,这模样像极了小娇妻替出远门的丈夫收拾仪容似的,两人却都没有觉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