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焚香祭酒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1 / 2)
弊病自然有,可要把汉室倾颓的罪过全部扣在宦官头上,那简直是笑话。
制度未改,就先把宦官除尽,不说宦官会不会临死反扑,光说内宫的运作,必将全然瘫痪,介时产生的混乱,绝不比现在少。
是以,尽管他一直以士人的立场自居,尽管他明知道自己身份微妙,被大将军与众多士人排斥,他还是在公开的场合,在诸多策士面前,直言“若欲治罪,当除首恶”。
结果被何进与袁绍反嘲了一脸。
心塞了很久的曹操,未曾想到会在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的口中听到与自己相似的观念。
“天下愦愦,独宦官之罪耶?”嚼着这句曾让他勒马伫足的话,曹操宛然一笑,示意垆主再给他端上一坛浊酒,斟满一碗,朝着那少年郎的背影遥遥一敬。
这边,一股脑地朝何进丢了个辩证主义炸弹的崔颂终于冷静下来,告诫自己这里不是现代社会,碰到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思想是件很正常的事。
他晃悠悠地起身,抚平衣上的褶皱,朝何进并手一揖。
“一时无状,望足下海涵。”
说罢,毫不犹豫地,摇摇晃晃地走出酒肆。
“且慢。”
崔颂停下脚步,被酒精晕染得冷光潋滟的眸中略过一道暗芒。
“那么依君之见,以何大将军如今的处境,该当如何?”
以何进如今的处境,该怎么对付宦官?
崔颂回想脑中寥寥关于何进、不甚清晰的回忆,道:“凡事留一线。除恶必尽。”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要么,不要将宦官逼得太紧;要么,将宦官斩尽杀绝。
但凡历史上的何进二者择一,都不会落到最后那般下场。
崔颂摇了摇头,一步一晃的离开。
徒留何进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
崔颂醉了吗?
没有。
和现代甜酒烈度差不多的酒,就是再多喝几坛也不会醉。
他之所以摆出醉态,是因为先前没忍耐住,朝那一看就可疑的中年大叔放了一顿嘴炮。
当时是喷得爽了,喷完后崔颂想立即拔腿走人。
#如此意气风发实在不符合他低调的人设#
那和他搭讪的大叔可疑归可疑,到底相貌堂堂,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而他说的那些话……在这个时代,约莫是要被拉去查水表的?
生怕自己之前一番言论把人得罪,或是涉及到什么敏感领域的崔颂,立即就想到了装醉一招。
一个未成年在醉酒时说的浑话,总不至于叫人计较吧?
一摇一摆地走出集市,刚到人烟罕至之处,尽职尽责的徐濯就现身扶住他的臂膀:“主君,可是无事?”
岂知崔颂比他还快,在踏进空巷的时候就立即挺直了身子,脚不抖了,头不晃了,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从来没见过如此套路的徐濯:……
“无事,不必担心。”
崔颂丝毫不觉尴尬地继续往前走,坐上等在尽头的马车,与徐濯一同打道回府。
崔颂下定决心混完这最后的安逸时光,等董卓进京,他就趁乱跑路。
那刺客自上回一役后,再未出现过。饮食也好,日常起居也罢,都和最初没什么区别,不见任何危机与针对。
崔颂不知道这是因为幕后之人改变了主意,还是暂且放他一马,等着酝酿大招。
或者……买凶杀人的真是蹇硕?所以蹇硕一死,他也就安全了……?
依旧找不到答案,崔颂坐在内室里看书习字,继续研究原主的摘记。
只要有事可做,脑中那些“还能回去吗”,“现代的我不会成为植物人了吧”,“会不会让爸妈担心”,“原主的灵魂哪去了难道和自己互穿了”……等等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能被压制住,不至于钻进牛角尖里。
崔颂借着在家休养的名义,每天看看书,写写字,逛逛街,就这么从四月混到八月。
期间他大致读完了原主的笔记,重新翻了遍先秦史,每天偷偷在房里俯卧撑蛙跳,拿剑砍木桩……几个月下来,爆发力强了不少。
让崔颂难以理解的是,这几个月里,荀氏叔侄偶尔会上门拜访,几人的友好值从萍水相逢上升到了君子之交……而崔颂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脸比较帅#。
崔颂捏着下颚如此认真地想道。
自从进入八月,荀彧荀攸登门的次数渐渐减少。京中围绕着一股紧迫的气氛,仿佛绷至极限的琴弦,轻轻一掐就会断裂。
崔颂知道,接下来何大将军要开始搞事了。
第21章 何进之死
关于何进的事迹,崔颂知道的有限。而他本人亦对何进没有特别的兴趣与观感,不曾找寻资料探索何进是个怎样的人。
因此,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有一个笼统的印象:
何进召董卓进京,打草惊蛇,逼得十常侍跳墙,先下手为强地杀死何进。
袁绍等人杀宦官,为何进报仇。十常侍胁新帝刘辩逃宫,被董卓找到。董卓废少帝,立刘协,在京中兴风作浪,最终一把火烧掉了洛阳城。
这是演义与三国志中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
然而史书多春秋笔法,许多细节与真相都被淹没在似是而非的文字中。
何进确是召董卓进京了,但想出这一策谋的人,不是何进,而是袁绍。
对于这一决定,何进并非全无顾忌。他所召的也不只有董卓一路人马,而是三路。
董卓,丁原,桥瑁。
初此之外,他还派了五路人马去外地征兵。
董卓所率领的西凉军团,多为民风剽悍的外族,臭名昭彰,为士人所恶。
何进心中亦不甚待见这西凉军,只让他们止步于上林苑,隔于关口之外,不让他们踏入洛阳半步。
何进以为这是周全之策,却不想帐中策士多有反对之声。
其中蹦得最欢的,除了陈琳,便要数曹操和郑泰。
这就让何进很不高兴了。
什么叫“吾见其败”,“将恣凶欲”,不够“秉意独断”?
不过是采纳了袁绍的策略,就被说是引狼入室、没有主见、一定会输得很惨?难道他折中了大家的意见,没让董卓进京,只让他在关外驻守的决策,这些人都看不到不成?还是他们觉得,不采纳他们的策略就是错的,必将招致失败……?这曹孟德与郑公业,未免太会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宦官家庭出生的曹操与大牌的很的郑泰,何进本来就对他们意见很大。这回听到这些不顺耳的话,更是生气,当屠户多年的暴脾气一上来,对这两人可谓是没了好脸色。
“休要多言!”
他愤恼地瞪着眼,好似随时都能抽出刀,将这两个扫面子的当成祭牲砍了。
“袁本初之才,莫若君之乎?”就差没指着鼻子直说:袁绍那是人人称赞的天下名士,你们以为自己比得上他吗?
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广布天下。论家世,论名声,论履历,论影响力,曾三次拒绝朝廷征召、刚刚入府为官的郑泰是远远比不上的。
至于曹操……光家世这一点就已经被何进拉入了黑名单。
何进的这番言论太直太伤人,几乎没留什么情面,郑泰被气得够呛,直接挂印辞官,拂袖离去。
在离开前,他还特地找了与自己关系不错的荀攸,对他说了六个字。
“何公未易辅也!”
这何进我看是不能辅佐的了的,你们看着办吧。
郑泰就这么甩甩衣袖走了,无论其他人怎么劝都不听。
对于大将军何进,荀攸与荀彧早有过一番探讨。
平心而论,何进“素有仁恩”,所率兵士多感念他的恩德……算是比较好的明主。而他广招天下名士,以礼相待,更是为他在士人间立下不错的名声。
可他性格上的缺陷太过明显。
以名辨士,囿于偏见,喜欢用名声来衡量一个人。家世好名声显赫的,重之信之;没什么名气,家世又不显贵的,轻之鄙之。
表面上察纳雅言,折中群策,实则刚愎自用,听不得任何反对的声音。
老实说,对于这样的府主,荀攸与荀彧是有些失望的。
可出于“正统”,他们还是希望何进能在这次权力斗争中胜出,溯本清流,为党锢翻案,改变黑暗丑陋的官场。
正所谓二人计短,三人计长,心忧天下的荀氏二人递上名刺,再次造访崔府。
作为第三人的崔颂整个人都挂满了黑人问号。
对于何进,他确实了解不多——.一个小说开端就领便当的炮灰,在读者心中能留下多深的印象?
至少,把历史书当故事书读的崔颂,对何进的了解就只有三句话:太后他哥。被太监杀了。召董卓入京。
所以当荀氏叔侄问他怎么看待何进的时候,他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手心却被攒出了冷汗。
荀彧二人可是在何进手下任职的,对何进一定知之甚深;之前忽悠崔琰的那些话,此时是不能再说了。
何进是怎样的人……他不知道,只记得历史上,对于何进的评价似乎很不友好?
停顿了许久,崔颂决定还是保险起见,谨慎是福,拒绝发表意见。
“颂不曾见过何大将军,对大将军知之甚少,不敢妄言。”
这本来是一句很中规中矩,没什么毛病的话,可配上崔颂出声前那段过长的停顿,霎时让人觉得意味深长起来。
作为容易多想的聪明人,荀氏叔侄心中各自有了的计较。
二人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举杯对饮,时而评点亭外的秋兰,你一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他一句“沅有芷兮澧有兰”,好似马上就要即兴做赋一首,歌咏这满园的兰花,直听得崔颂脑壳疼。
比起这死文学细胞的活,他宁愿和荀氏叔侄讨论何进。
眼见侍女们识趣地去园子里摘了两束兰花回来,用小托盘乘好,恭敬奉上;而荀氏叔侄即兴咏了一遍兰花,纷纷将目光投向他,明里暗里示意他来接茬——崔颂深吸了一口气,取过托盘上的一只兰花,掐断花萼。
“天难谌,命靡常[1]。一如此花。”脑中急转,崔颂想到昨晚翻阅的《尚书》,临时从里面刨了一句名言,意有所指地道,“何大将军之举,恐殆祸无穷。”
在下掐指一算,发现何进离历史上的死期不远了,所以各位还是赶紧跑路,别闲着没事在这赏兰花了……
荀攸最为细致,从崔颂的神态中读出了一些异样,但他并不了解崔颂的外强中干,是以虽发现了不对,却不曾往这方面想。
崔颂并没有深入解说的意思。多说多错,在这些人精的面前,他还是不要卖弄为好。
因而他只是淡淡一笑,让侍女重摘了两束极美的兰花,装入漆盒,赠予二人,无声地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荀氏叔侄亦不勉强,但看他们的神色,显然对崔颂刚刚的话上了心。
临走前,崔颂还对荀彧发出了组队申请:如果荀彧近期想要回乡,请务必知会他,顺带捎他一程。
荀彧有些疑惑,他在京为官,短时间内并没有回乡的打算……不知崔颂的话中为何带着一丝笃定,好似认准他定会回乡一趟。
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答应了崔颂的请求,表明自己若有回乡的意向,定会修书告之,与崔颂一起上路。
在一旁安静不言的荀攸,忽的极细微地眯了眯眼睛。
崔颂自然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董卓进京后,荀彧会弃官回乡——这个小细节还是自家爷爷拿荀彧、程昱二人作对比的时候,特意举的例子,因而他才记住,倒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因着外界世道混乱,贼寇横行,崔颂又尚未掌握原身的武技,有所顾虑,不得不暂时留在洛阳城。
如今他日夜锻炼身手,虽谈不上章法,到底也敏捷有力;而暗处刺客迟迟未动,京外董卓虎视眈眈,也是时候该考虑离京的事了。
总归都要离京,荀家人丁兴旺,京郊部曲数十人……保镖数量可观,不如搭个伙吧。
现在,崔颂就等董卓进京,废帝自立,然后荀彧弃官回乡,自己再蹭一下顺风车……
嗯?
崔颂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董卓入京后,荀彧回乡了,那荀攸呢?
崔颂仔细回忆,然而记忆有限,他想不起这段细节。
几次无果后,他便放弃了,心想荀攸应当也是跟着荀彧一起回去的,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回房开始他的鬼画符。
当然这鬼画符只是外人眼中的概念,崔颂他,其实在写拼音。
趁着脑中的记忆还算清晰,他要把接下来的历史主线记下来,好好收藏。
至于为什么用拼音而不是英语……嗯,每一个“我认识英语,但英语不认识我”的学生都能懂的。
后几日的发展,与史书中记载的大致相同。
陈琳力谏,何进不听,召集外军呈勤王之势,逼迫宦官引颈就戮。
太后拒之,不愿何进诛杀宦官。异母弟何苗私下警示何进,暗指何进如今的权势乃来自宫中,莫要与太后生出隔阂。何进心有顾虑,表明自己不会大肆诛杀宦官,但却容不得宦官擅权,十常侍若有自知之明,须当奉印隐退,不再插手朝中诸事。
太后大怒,却又接到董卓威恐之信,大惧,罢退小黄门,唯留何进所近之人,算是向长兄服了软。
京中风声鹤唳,将宦官诛尽的传言甚嚣尘上。
张让等十常侍惊怖不已,向何进负荆请罪,晓之以情,一同回忆当初力保太后、扶立辩太子的情谊,恳请他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或许是顾及太后的感受,或许是何进真的心软了,他答应不杀宦官们的性命,只要他们愿意卸任,告老还乡,他可以既往不咎。
何进是这么想,可袁绍不答应了。
他一直主张的就是除尽宦官、为党锢平复,何进这缩手缩脚的样子真叫他看不过眼。
于是他修书一封,催促董卓东进;又假传何进的旨意,把宦官的亲戚都绑了起来。
何进察觉董卓的异动,忙派出侍者将董卓拦在京外,自己则怒气冲冲地去寻袁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