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1 / 2)
自桓温死后,斩北凉便日益忧心江山无人,守不住江淮两地,晋国虽又出了个谢家,可在他眼里,士大夫宗族,治国有良策,未必能安邦,于是,他开始有心规划后路,直至谢安任扬州刺史,谢玄秘密组建北府兵,筹谋之下,意欲转移精锐。
正如姬洛推测那般,他耗费数年,只等一切顺当,与南边密使当面达成一致,里应外合,送走斩红缨。不论是苻枭,还是其余打擂的人,都不过是一枚小小棋子,如果没有卫洗,如果没有宁永思,这一切说不定已成。
当然,这只是斩北凉的一厢情愿。
姬洛收剑,不置可否:纵使没有宁永思,也会有别的变数,斩宗主可谋,旁人未必不可谋。
眼下来看,确实如此,那模仿卫洗杀人的内贼还没捉出,在卫洗甚至宁永思背后推波助澜的人也未挖掘,可见事情并未如想象那般简单。
难道你没有在算计我?斩北凉垮下脸,冷笑一声。口中虽是责问,但神态却舒缓了不少,两臂的肌肉也隐有松弛,既见过刀枪,现如今又能好好说话。
他这么一问,姬洛讪笑一声:算计乃卑劣阴险之人所为,在下如此光明正大,摆的自然是阳谋。困局即在眼前,斩家无路可退,是跳或不跳?
斩北凉摇头:能周旋于几国之间而不沾荤腥,是个狠角色,小子,你的话我还要考虑考虑。说完,他当真高坐堂上,静默思索。
何曾叫宗主信我,普天之下,交情与信任过分贵重。在下只管说,决定与否,全在阁下。姬洛亦不干扰,只含笑四顾,偶尔与他眼神碰撞,你来我往。这一手威压,老辈人酷爱,只是,姬洛什么风浪没见识过,并不曾惧怕,因而不动声色,将那气势化了开去。
斩北凉讨不得好,也不想跟个小儿辈纠缠,便随了他的意,只是要教他深信,是绝无可能,观望观望见机行事,倒还可以。
你待如何?
姬洛摊手,道:自然是原先什么样,而今将这走曲折的路,掰回什么样。找到卫洗,从根源上解决宁永思,至于该做的事赵公重伤,为表尊重,斩家再办一场比武招亲未尝不可,只是事情会不会若从前一般按部就班,就不好说了。人心最不好抟弄,光我们这般想无用,所谓瞒天过海,还需别人也肯善罢甘休才行。
斩北凉摩挲着狼皮护腕,深深一笑:尽人事,听天命。
姬洛挑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脸上带着善意:斩宗主现在总该告诉在下,究竟还知道什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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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最初的坞壁,并非基于流人, 而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 宗主这个称号, 也是那时流传下来。我父不是长房一脉,几个兄弟与我都只是斩家一般子弟,为了得到宗族耆老的赏识,日以继夜习练斩家枪。
斩北凉将过往娓娓道来,开口萧索, 目光沉凉:那时我还和你一般大,学人闯江湖,一杆银|枪挑河间。三年!三年内我武功大涨,自以为已当世不俗, 初生牛犊不怕虎, 因仰慕风流刀主而上太行找宁不归挑战。
太行之大, 横贯南北,斩北凉还未走到断水楼, 先撞上一窝贼匪劫掠, 本着好心,一通摸底排查,顺手给端了, 却在大闹山寨时,意外结识了宁不归的师弟谷肃。
谷肃武技平平,但人却豪爽仗义,因周游天下, 见惯世面,说起话来妙语连连,十分讨人喜欢。在他的引荐之下,斩北凉得见宁不归,两人于刀塚万刀之前一战。
剑谷是九宗的剑谷,七老之下,谷主往往只是挂个虚名,但刀谷却截然不同,刀谷是风流刀主的刀谷,刀主一人之名,足可吓退北方胡族一小队轻骑。
从前的斩北凉不服气,只片面地认为名声乃江湖讹传,而那一战,他才认识到差距,宛如星月之遥。
好在,斩北凉性子虽孤僻,但脾气不犟,人也不钻牛角尖,输了点头认,亦不忸怩,宁不归很吃这一套,于是二人反倒一战而成忘年之交。
刀谷旧制弊端,收徒极为严苛,非骨骼清奇不要,年岁过长不宜练刀者不要,几十年收不到一个弟子乃常事,因而师兄弟间年龄断代非常明显,宁不归几乎大斩北凉一辈,而他最小的师弟厉观澜,却又比斩北凉还要小上许多。
那时的河间战乱频发,宁不归要坐镇宗门,很少离开断水楼,倒是谷肃,时常在外云游,常寻斩北凉切磋对饮,二人又因年岁相访,感情更深。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所谓知交,从头到尾只是算计。
刀谷,以刀型构造为名,分为刃鞘颚环刀五部,刃字部锻刀,鞘字部监察并打理日常,颚字部,更多时候也称为截铜部,负责教习练刀,而环字部则常游走四海,收集天下名刀术,至于刀部,则是刀主直系。斩北凉解释说。
姬洛推敲:听这话,那谷肃莫不是环字部的人?
不错,但其实最初,他亦是刀部的人,斩北凉颔首,又道,除了刀部,其余各部没有固定的传袭,收徒与不收,皆依凭部主自己,而刀部的人有一道铁律,即每一代刀术最佳者,才能承袭名刀风流,而其余弟子则会按各自所长,分散于各部。
厉观澜善于锻刀,这也能解释为何他与宁不归师兄弟相称,却隶属于刃字部。
说到这儿时,斩北凉立身闭目,双手抄在胸前,刻意将呼吸压得低缓,似乎极力压制内心的痛苦,过了许久,方才道:其实谷肃他的刀法,并不在宁不归之下。
藏拙?
斩北凉却摇头否决:我遇见他时,他的刀法确实大不如前。前代刀主亲身历经永嘉之乱,深知刀谷存亡,皆系于刀主一人,因而相比于活泼好动,心性不定的谷肃,他更看好沉稳内敛,大局为重的宁不归,但碍于刀谷的规矩,以刀法定胜负,于是他这个师父在比试前,暗自动了手脚。
他二人皆被蒙在鼓中。谷肃争强,输招后一蹶不振,遂入了环字部,避走山川江海,对刀术也无热忱,整日荒废,只识闲情,直至前代刀主死后,他偶然得知真相。
以姬洛的聪慧和反应,几乎能立即联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
对于一个心有不甘的人来说,自然是卷土重来,讨回当年的脸面,可因为武功搁置太久,与斩北凉都是胜负各半,更别说再战宁不归。所以,谷肃知晓差距,为求捷径,而误入歧途。
斩北凉叹道:如你所想,他也练了百厄刀。
百厄之刀,是为不祥。姬洛深感惋惜。
斩北凉道:这种刀法传于西域,短时间内能令人武功突破极致,却也极为血腥霸道,每杀一人,刀气便强上一分,但人也会因杀戮而迷失心智,渐渐疯癫,哪怕中途停下,也会因为揠苗助长,损毁根基,往后再不能精进一步,所以一旦踏上此途,便再无回头。
当年匪寨相逢,共同惩恶扬善,只是一厢情愿的佳话,事实远比所见残酷。谷肃为了练习百厄刀,借匪徒之手,掳掠附近村民,被斩北凉偶然撞破后,不愿暴露,这才佯装讨伐之人,翻手灭了匪寨。
斩北凉二上太行时,谷肃练刀入魔,已然神智不清。
那日,宁不归因俗务缠身,迟了半盏茶赴约,谷肃错认,斩北凉差点成了替死鬼,幸亏风流刀来得及时,才挽救一命,只是事已覆水难收,除非你死我活,宁不归却也当得起前谷主那一句大局为重,当真抽刀,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