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1 / 2)
姬洛闻言谦逊一笑:当不得,傅公子的身份,区区一介草民,如何能高攀得上,不过是个江湖闲客, 曾在其遭难时援手一把,有幸结识。在下一直仰慕斩家枪风采,听闻喜事,想要一睹为快, 可惜左右无门, 所以才腆着脸求他带我见识一番。
以斩北凉的精明, 对苻枭的身份自然门清,眼下姬洛一番话, 他心里头暗自琢磨了个三五遍:
既是苻家人, 随侍在侧的极有可能是六星将,可瞧这人装束打扮,年貌身形, 似又并不符合。若是暗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姬洛,亦有可能,只是自己人在北方, 一直无缘一见,当初云门祭祀后倒是流传过许多画本小像,只是三本五幅里头,样样皆不同,唯有一点,是个爱使短剑的,可若真是个敢上帝师阁挑战的狂徒,自然是想扬名立万,何必舍弃自身的标志?
等等,这小子提到援手之故,据说苻坚的这个侄子和早年的谋逆有些干系,刻意培植势力,倒也并不是不可能。
你觉得应该如何?斩北凉不动声色问道,若按你说的,不开闸门,江屿寒下落不明生死攸关,他若有事,谁来交代?
或许浣花剑和那个杀人魔,还在堡内也说不定,姬洛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见郭益眼皮狠狠一跳,抢在他问责前拱手,是在下唐突,方才赶往演武堂的路上,瞧见本该坐镇的宗主行色匆匆,这才过来一探,想出一份力。斩家最近动作频繁,我想,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必有大事发生。
恐怕你唐突的还不止这一件事,斩北凉冷声拂袖,接过弟子捧上的蟠龙枪,往地上一拄,厉声道,想来你是看过尸首了,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样,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教人信服的理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诶,斩宗主慢来!姬洛嘴角一勾,笑着摆首,装出一副谄媚逢迎的无赖模样,张口道:今日是江屿寒,他日,谁又可知?谁叫傅公子是我的金主,杀人见血这种事若落在他头上,对我没有半点好处,我可还想在北边捞点油水。
斩北凉最是厌恶这种滑头小人,登时嫌弃地瞧看了一眼,可手头拿枪的力度却松了一分,只蔑视道:可有发现?
确有一二。这些人看起来都似被霸烈的刀气肢解,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瞧过伤口,近几日被杀的人,他们身上的刀痕,都是后来补上的,为的是掩盖皮肉断口留下的线索,这说明,有人在模仿。姬洛的目光在当场几人身上扫过,随后又悠悠道,斩家堡里头,使刀的人可不多,能有那般恐怖武艺的,几乎可以说没有,但想制造几场凶案,并非不可能,在下记得有一种刑罚,叫五马分尸吧。
若有几人合力,以绳索,丝刃,同时围攻一人,足以办到,只是想要以假乱真还不够,因为留下的痕迹不同,所以,还需要人善后。
郭益立刻反驳:臭小子胡说八道!这伤口我亲自验过,怎没有瞧出来,何况若按你所说,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至少得三五人,这么多人混进斩家堡作恶,怎么可能丁点马脚不露,完全不被发现!
也许就是斩家堡的人呢?姬洛似笑非笑,其实斩家堡以外的人,亦可能做到,譬如机关算尽的姜夏,一个能部署那么多年的人,派几个好手渗透其中,秘密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泗水的事情,没必要和郭益这样的人多谈。
姬洛的话,将郭益堵了回去。
放肆!斩北凉冲姬洛大喝一声,那你说,又该如何?
封锁内外堡,紧闭闸门,加强四门戒备,而今正是瓮中捉鳖的好时机!姬洛也不再耍花腔,拱手郑重其事道。那江屿寒不论被掳与否,起码两个大活人,没那么容易从堡中出入,至于郭益开门追捕,常人思维,情有可原。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譬如贼喊捉贼,只是眼下没有足够的证据,任何事情都无法下定论。
斩北凉抬头,将嘴角碾平,深深看了姬洛一眼,随后下令:按他说的,关闭四方闸门,加强坞壁戒话音未落,忽起了紫烟烽火,郭益急忙朝那方飞奔而去,口中呼喝:不好,有人擅自开了闸门!
就在他几人处理浣花剑失踪一事时,谢叙被斩家的弟子请到北院,随行的大夫包扎过伤口,便与人退了出去,那弟子嘱托谢叙好生歇息,不要四处乱走,附近有巡守的子弟,有事情可以招呼,并说宗主有言,稍晚些时候,会亲自来见他。
门窗紧闭,屋子里光照不足,视线昏暗,谢叙合衣平躺在榻上,时而余怒未平,时而难过心酸,想到苻枭,上了药的胳膊反而更疼了,一直疼到心窝。
苻枭流落到建康的时候,蓬头垢面,瘦弱的只剩皮包骨头,像这样邋遢肮脏的乞儿,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嫌恶,更何况他脚上还戴着一截铁链,卸不下,丁零当啷乱响,一看便不是本地人,只是个逃难的,若被人牙子瞧见,还不知道又给贩到什么地方,所以,他只能整日窝在黑暗的陋巷。
朱雀楼是建康最大的酒楼,四方阡陌,车马云集,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因而,楼宇后巷常为三教九流聚集,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苻枭无意间撞破了一件,被人追赶,慌不择路奔逃。
那天正好是花朝节,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不花千金,便可一赏绝世美人与奇舞的日子。江湖有言:西有桑姿伞上舞,东有妙曳凌波间朱雀楼二当家时妙曳,会在钟山侧畔的前湖做凌波舞,拜祭花神。
谢叙跟着家中哥姐踏青游玩,早早便招呼人在湖畔留了个好位置,等牛车到了地方,左右都是攒动的人头,可美人珊珊未至,满载鲜花的舟子还系在岸边。
家中子弟寻了块干净的草坡席地而坐,不是对饮,便是吟风颂月,以那花卉行酒令。谢叙从小吃不得酒,又连输了几局,心里十分不快,便拿了个借口,躲去了别的地方。他人刚转过一条小径,就被树上一道黑影,砸倒在地。
什么东西?起开起开!谢叙嚷嚷。
苻枭僵硬地翻了个身,一日滴水未进,手脚虚浮,使不上劲儿。方才他本打算往树上窝一天,可哪想谢叙一来,狠踹了树桩一脚撒气,结果把他给抖了下来。
又追来了。苻枭听得远处猎犬的狂吠,呢喃了一声,两肘撑地,艰难要爬。
谢叙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即反应过来:你惹了麻烦?包在我身上,正愁找不到人练手,等着,别动!说完,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轻薄的面具,往阿枭脸上一拍,随后抓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人往野花丛里踹了一脚,扒去衣服,甩手扔进了湖边。
小喽啰拉着大狗在湖边徘徊了一阵,疑惑:跳湖了?
等等,那边有动静。老大哥皱眉,往狗肚子上踢了一脚,两条狗呜咽一声,不大情愿地上前嗅了嗅,又缩了回来。几个人远远,只看到一条光溜溜的膀子,还有两道模糊的影子,那空气里弥漫的香气,熏得人只想打喷嚏。
好艳福!老大哥猥琐地笑了一声,有不开眼地小喽啰刚问了一句还搜吗,后脑门便给狠狠地来了一下,搜个屁,上好的紫罗香,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吗,建康城里的贵人你还惹不起!
人拉着狗走了,谢叙把苻枭拽起来,脱下外衣往他身上一罩,随后笑眯眯地蹲下身: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呀?
苻枭看着身前这个和自己一样半大的少年,被他温柔的笑容灼伤了眼,很快避开:我没有钱。
嘁,讲钱多俗,谢叙揪着他的手腕,把人拉到湖边,临水照面,你瞧,我厉害不?这样吧,你跟着我,让我练练手,家中长辈不许我学这类旁门左道,小厮书童更不敢悖逆,再这样下去,我就没法在十二岁之前出师,我那师父说他十三便能易得真假莫辨,我可不能比他差!
水中是一张女人的脸,文静秀丽。苻枭盯着看了许久,最后把头埋入其中,狠狠地搓下面具,一股脑塞进了谢叙怀中,拖着右脚上的铁链,叮叮当啷地往回走。
喂,好商量嘛?谢叙追了两步,你是从北边来的?
苻枭回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