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哎。
巫咸祭司一声叹息,竹笛脱手,打掉她背上的鸳剑,待楼西嘉翻身抽回鸯剑时,他已飞至人侧身,将竹笛反手一捏,将好抵在她脖子上。
人的习惯有时候是不会变的,楼西嘉可以判断出巫咸的招式,巫咸未必不能预测出她的路数。只听白衣祭司欷歔一叹:何苦?
我千里迢迢从巴郡来滇南,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白衣祭司打断她的话。
楼西嘉兀自摇头,眼中嫣然之下覆着惋惜和不解,终化作草草一笑。说出来的话中并未直言名字,乍一听与两人毫不相干:待我找到他,有一句话需说给他听,他当年一直不得解的难题,我今日竟瞧出了答案。
没有答案。
巫咸并不想再听下去,而是径自否认,随后卸掉劲力,待竹笛落回掌心后,他转身而走,招呼巫彭,将巫姑搀扶往神殿中走。
楼西嘉深吸一口气,随后暴起突袭他身后,口中大喊道:我只这一句话要告诉他: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注1),切莫等人生大悔之时!
他自有打算,这六年来虽有阴差阳错,但从未偏移。自踏上这条路,飘摇之下,何谈悔字,绝无后悔。
大祭司!
巫彭咯出一口老血,着急上前援手,巫咸将他推开,脚下步子惊变,人竟演至虚影,快时如流萤疾舞,慢时如恒沙吹飞,楼西嘉被困其中,进退维谷。
这时,山头那方与行尸恶斗战况惨烈,这头石柴桑听取二人战斗之声,当下掐准时机不再犹豫,推手将巫盼和巫罗阻开,跃至身后绕着姬洛横飞一圈,贴耳轻诉:和他二人周旋也够久了,眼下时机成熟,我出手不再留情,那位大祭司若分心来救,和他缠斗的女子必能突围,你则带上短剑站在这里,从背后给他来上一刀。
石柴桑将手悄然按在腰腹间的一处软肉上,怕他心善犹豫,不免多嘴一句:放心,此举破他气机,只伤人不杀人。翎儿,功成在此一举!
余音未散,巫盼听得此话,心中殷忧,不免回望巫咸一眼,脚下方寸大乱,顿时现了破绽。巫罗本欲咒骂一声狂妄,可石柴桑真就没说谎,她不再藏拙之后,功力一时间扶摇直上。
巫罗欲要提醒已然不及,眼见着石柴桑先破了巫盼的双刺,随后折身,一双枯手催蛊,冲自己脖颈捏来,她先前就是以这样的法子,差点诱杀了武功丝毫不弱于她的相故衣。
人都已经到了这儿,姬洛自然不会再装样子任由她摆布,于是静等巫咸来救,正好也能就近瞧清他的武功花样,看是否能摸出些蛛丝马迹。
果然如他所料,白衣祭司走位即止,稍稍下了重手,以蛮横的内力冲散楼西嘉的蓄势待发,逼她双剑齐出来格挡,而自己则抽身而出,抢出时间回头来救。
楼西嘉拄剑在地,反向朝神殿滑出三丈开外,人在阑干前才堪堪停驻。这会子,只瞧着树下歇息的爨羽踢掉被碎石渣子磨破的芒鞋,赤着脚朝她焦急的奔去:楼姐姐,楼姐姐你没事吧!
落花归尘,爨羽在白玉石栏杆前翻了两个跟头,将好用手臂把人持剑的胳膊托住。
我没事。
楼西嘉垂下头来,瞧着认识几日的小爨羽对自己如此关切,而认识几年的人在跟前却整一出六亲不认,心上免不得刺痛,于是嘟囔两声晦气,揪着小姑娘的衣领子将人拖至身后,自个儿提剑在前给护了下来,别怕,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姐姐去去就来。
可惜,感念归感念,楼西嘉的注意力始终粘连在巫咸身上,因而手有失分寸,爨羽被拉拽得跟不上步子,当即来一个左脚踩右脚,朝那神殿仰躺着摔下,伸出的那双毒手在飘摇欲坠中乱抓,恰好撞上了神殿檐下长绳系挂的铜铃。
一铃转而百铃响。
爨羽口型还保持在楼姐姐三字欲喊,可眼中却渐渐浮起幽冥暗光,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化为一抹冷酷又狠戾的笑容。
云河神殿的铃声庄严而仓促,层层起伏紧迫得令人窒息,在场众人纷纷捂着耳朵倒地,竟比方才大汤大河阵的威压还要严重。
巫咸在前,正往石柴桑的方向奔走,忽觉背后异样突生,忙止步飞笛,与楼西嘉的长剑相接,语气很难堪:不好,是天都大阵!
管他什么阵,你今日得给我说清楚,还有你这木面具我瞧着甚是碍眼,一并摘了去,我倒要看看有何见不得人!楼西嘉口中声出急促,手中招式更是层出不穷,巫咸有苦难言,眼前的女子哪里知道这大阵的可怕,今日若真叫结界开出,这哀牢山将有大麻烦!
念及此,再三衡量,白衣祭司放弃了营救,手指拈花按在刺来的鸳鸯长剑上,从剑尖一路推至剑柄,贴身一掌,趁楼西嘉收剑追招时反身一荡,荡至她身侧,恰好望见神殿石阶前抱膝而坐的小女孩。
女孩正抬头望着铃铛,察觉到他的目光,丝毫不惧地垂首相接,最终唇边绘出无声一笑,那笑中嘲讽和不屑各参一半,随即她将手心上托,摊开五指。
木面具下,大祭司眼神骤冷,亦噙着一丝冷笑,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天。于是,两相之下取其重,只见他大袖一展,蔽下楼西嘉视野,左手在其持剑手臂上连点三下,逮着劲力推去两寸,贴着她身子抽身而回。
随即,左右手交叠结印,直取阶前玉人。
爨羽握拳收手,露出小鹿般惊慌失态,抱头张口大呼:楼姐姐,救我!救救我!
哪里走!楼西嘉剑锋上挑,直划拉开祭司礼服的袖子破势而出,跟着巫咸紧追缠斗。巫咸不便与她追逐,身躯一震,脚下步出幻影,霎时拉开距离。
他等不得了!
天都大阵起六合之势,以哀牢山为轴心,将滇南积攒了千载毒瘴煞气皆镇压于魇池之下,大阵开天门,势必会打破平衡,更何况,魇池下的炼狱还镇着一个人!六年了,石柴桑卷土重来想要血洗天都,那个人又何尝不想!
遭了!招魂铃起,魇池下面必然大变!与石柴桑缠斗的巫盼和巫罗也注意到了异象,当即对视一眼,心头骇然,默契地分出一人前去助力,要拖开妨碍的楼西嘉。巫盼双刺一推,大喊道:巫罗,掩护我,我需得去帮大祭司一把!
她想走,石柴桑自是不肯,两人尚不能力敌,一个巫罗又如何缠得住?只瞧那形貌枯瘦的老婆子合掌,听音辩位,先震断巫罗的法杖,而后踏着断木直上,催引蛊虫取那巫盼的后心。
巫盼,快走!巫罗倾身上扑,彻底没了章法,几乎将全身的重量压在石柴桑身上,从后用双手死死将人扣住。
石柴桑呸了一声,偏头,捉起蛊虫朝他双目插去:找死!姬洛见状,忙俯身捡刀,故意冲到三人混战之中,石柴桑听出他的动静,不便误伤,冷哼一声将蛊虫掷开,免了巫罗一劫。
翎儿,到阿婆这边来!石柴桑一脚踹开巫罗,径自按住姬洛的肩膀,提着人跟着巫姑追去。
那边巫罗倒地两耳嗡嗡,却将此话听了个一字不差,他本人实乃五年前为大祭司提拔而任,当年天都之变时他和巫盼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过在十巫中待得久了,纵然没见过巫真真容,又岂会不知此人已化劫灰?忽地生出一人巫罗擦去唇角的污血,脱口道:巫真?
他此话本为疑惑,可落在石柴桑耳朵里却成了惊讶,再次变相坐实了姬洛的身份,恰好打消了方才他出手乱局的疑惑。老婆子笑道:翎儿,你就是心太软,还得看阿婆的!
一时间,神殿之前,几人互为追逐。巫咸祭司在前,锋芒直至阶前爨羽,楼西嘉援手在后,怒斥休要伤人,巫姑心急火燎,脱困后紧随其上,石柴桑带着姬洛,则在最后压阵,奋起直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