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他在极度绝望里,也曾崩溃地问过曾平阳,为什么是他呢?
只因为哥哥早出生了几年,所以后出生的那个,就不得不冠上一个他不想要的姓氏,必须承担这一切吗?
母亲站在他病床前,听到他声声质问,第一次哭得不能自已。
那眼泪着实吓着了曾淇曜。
就连父亲死的时候,母亲也没有这样哭过。
“曾家族女,绝不生外姓子,这是祖训。第一个儿子已经是外姓,妈妈以为你来的时候,可以为曾家留下点什么……我对父母不孝,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个了。”
曾淇曜良久无言。
命运何其诡谲何其可笑。
他不愿意的人生,从一个他不愿意的姓氏开始,一路向不可预料的悲剧走去,他眼睁睁看着行差踏错,却别无选择。
他从来都没有选择。
他连抱怨的资格都不再有,只得起身抱住母亲,认命一般。
“对不起,妈妈。”
曾淇曜闭上眼睛,周遭那么静,他几乎能听到输液汩汩进入静脉的声音,又或许那只是错觉。
一片死寂里,他听到韩淇奥声音低哑的问他:“所以……你们在曾端阳的掌控下生活?”
曾淇曜忽然觉得厌倦。
“你走吧,我没有别的可以告诉你了。”
静默了一会儿,他听到韩淇奥的脚步声,然后是门开的声音,随后,一切却又恢复静止,仿佛被按住了暂停键。
他缓缓张开眼,看到拉开一条门缝,背对着他的韩淇奥。
那就是他的哥哥啊。
笔挺的脊梁和肩臂的轮廓那样有力,仿佛要塞满他的视线。然后,他听到哥哥沙哑的声音。
“阿曜,你们走的时候,我以为你们会回来,我不知道那一走居然就是十年。”
“我不知道……还来不得来及。阿曜,我已经把你们都装在我骨头里了,这些年……我所有的噩梦都是你们离开那一天。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开始学着怎么去当一个哥哥。你……愿意么。”
曾淇曜一时间有些发怔。
韩淇奥握住门把的指节骨攥得发白,低垂着头,那绷直的脊背似乎这是才泄了力气,变成一个稍微放松的弧度。
曾淇曜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很快说了一句:“好啊。”
韩淇奥闻言整个人都仿佛僵住,半晌,才说声谢谢。
离开时,阿曜看到哥哥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眶。
他下意识抬起手,按住眼角,才发现有泪。
宽阔的庭院中,尹义璠正坐在长椅上,慢条斯理抽一支雪茄。
韩淇奥站在几步之外看着男人的背影,方才因见曾淇曜而起伏的心绪,变得和缓。
混乱的思路,像男人吐出又消散的烟雾一样,慢慢清晰起来。
韩淇奥走过去,坐在尹义璠身侧。
“怎么样?”尹义璠掐灭了烟,漫不经心似的看他。
韩淇奥克制住心事重重,尽量轻松地点点头:“他一眼就认出我了。可能这就是血缘吧。”
尹义璠露出一点笑意,那笑容却并不温和。他被看着稍微紧张起来。
“他有没有讲起曾端阳?”
韩淇奥皱了一下眉。
尹义璠早就知道——所以他才质问他来港找曾平阳的原因,是这样吗?
他怕他想去复仇?
困惑、恍然、纠结已然摆在脸上,尹义璠抬手拍了拍他肩头,没说话。
韩淇奥感受到秋风拂面,落叶萧瑟,举目望向长空。
某个瞬间,他动了分明不该的心思。母亲和阿曜的处境堪忧,可曾家的事,他无力插手,甚至都没有机会走到曾端阳面前。
可是,如果是尹义璠——
“尹先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尹义璠站起身,“我留你已经是护着你一条命——我希望你知道进退分寸。这些话我不会说第二次。”
韩淇奥坐在原处,怔怔瞧见男人走出视线,才有保镖在身侧彬彬有礼催促:“韩少……”
他机械地站起身,迈动步子。
原以为自己不会失望,但尹义璠凉薄的、警告的眼神,仍旧戳痛他某根心弦。
回程路上,身侧的男人难得打破沉默。
“觉得失望?”
韩淇奥偏头看他:“这是人之常情。”
尹义璠一笑:“或许你可以努力到让我觉得你值得花费心思的程度。”
“有这个可能性?”韩淇奥失笑,“就算我再怎么努力,难道还能叫你爱上我?”
“总还是有可能的。”
韩淇奥微微一怔,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努力?”
尹义璠目不转睛凝视了他一会儿,淡淡开口。
“如果有天你连对着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在走心,那就算是努力了。”
当晚,韩淇奥洗过澡,坐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看着院中的草木出神。
远处有轮值的保安在换班,他循声望过去,怔了一怔。
那保镖正要换班去别处,一转身,恰与他对视,视线交接之际,那人面部肌肉一紧,以可见的力道咬紧了牙关,似乎惊诧恐惧至极。
——是那天见过的三颗痣!
三颗痣……他果然没有认错,那是段应麟在港城的心腹下手!
韩淇奥心下一紧,知晓三颗痣认出了他,可当年在澳门,保镖多如牛毛,他那时年纪尚小,记不清三颗痣也绝对合情合理。
他克制住心头一点惊惧,若无其事扫过一眼,仿佛不过是好奇作祟。
接着,他尽量平静地起身进房。
尹义璠不在。
回身关上门,只觉手心已经冷汗涔涔。
段应麟培养出来的心腹手下,从来杀伐决断毫不手软。若他当下全然暴露出自己识破潜伏,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要拨给曲斌电话,却迟疑了良久。
段应麟究竟要做什么,他全然不知。
若要暗杀尹义璠,那人似乎还在观望中,等待恰当时机,毕竟石澳安保系统如此严密,三颗痣单独作战,必然要搭上性命。
若是窃取情报,以保镖身份,除了赵成安,几乎没有旁人有机会得手。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