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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张旗鼓厚葬了李瀍,之后改元大中,称唐宣宗。
他派瑶湮半路截住李瀍,是想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我不知道瑶湮为什么没有下手,而是放了他。
他如瑶湮所愿,远离长安,回到了雁门关外。
在世人的意识里,他已经是个躺在帝王陵里的死人,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包括李怡。
他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一望无际的苍凉大漠里,风沙刀子般刮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马儿被风扰的脾气暴躁,他用力揪着马缰,顶风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吃力。
我跟在他身后,知道他心情不佳,不该这时候打扰他,可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你真的不打算夺回属于你的皇位”
他把马缰在自己宽大的手中多缠了几圈,没有抬头看我:“皇位从来不属于任何人,谁得到它,它就是谁的。”
他说的漫不经心,好似真的不放在心上一般。可是他刚刚承受了夙沙的死,又承受了瑶湮的背叛,再加上帝位的剥夺,再坚强的男人也不可能毫无感受。
“这样真的好么”
我替他难受,他却似全然看开了般:“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他一边安抚骏马,一边往长安的方向瞥了一眼:“经历了这些事,我已经厌倦皇位了。”
我紧走两步与他齐肩,劝道:“即便不再做皇帝,到绿水青山之地隐居也好,为何非要来这一毛不拔的边塞呢”我问话刚出口,才发现自己问错了话,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西境的风狂野的吹着。
夙沙炎生在这里,死在这里,死后化作一抔细沙,与苍茫大漠融为一体。或许某一粒划过脸颊的砂砾,就是她所化。
“是因为夙沙”
“不是因为她。”他突然斩钉截铁地打断我。
可是他的眼神却在瞬间犹豫了。
他扶着马背,与其说是在安抚暴躁的骏马,不如说是让骏马支撑着自己,好让自己不倒下。
“我不知道,姐姐,我不知道。”他声音颤抖着,全然不像从一个高大魁梧、久经沙场之人口中发出的声音。他从未在我面前说过这样柔软的话:“我不知道我对阿炎抱有怎样的感情,从始至终,我爱着瑶湮,我从没有喜欢过夙沙炎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她长了如何模样”
他无助地苦笑,凄迷的眼神就像在荒漠里迷了路的孩子。
“可是她死了,为什么我却很舍不得”
他握紧了手中长裙,颤抖的愈发厉害,若不是看到他眼里没有泪水,我定会以为这个大男人在哭。
他抬起头,任凭狂风撕扯他的面庞:“其实这里很好,这里的人活的简单自在,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他转过头:“姐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使劲点点头:“当然,只要我能做到。”
“如果姐姐回去之后还有机会见到李怡,替我告诉他,只要他替我宣布一道政令,我便把江山让给他,从此绝不踏入长安半步。”
他一脸严肃庄重,一如一位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皇者。
“唐武宗李瀍更名为李炎。”
“好,我答应你,一定把话带到。”我抱拳作揖,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和墨白交换了一个眼色,打算转身离去,就此告辞。
“等等”他突然叫住我,我错愕回头,见他目光毫无焦点地望着远方:“还有给阿炎一个名分,让世人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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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瀍的选择,大家觉得如何呢有大大提出这故事里李瀍负夙沙太多,所以少爷决定明后两天送上第三卷的番外,算是给夙沙一个交代番外结束再发第四卷好啦,大家明晚八点见
、第五十章 漠上沙番外上
再一次和阿瀍产生交集,其实是在很多年以后,确切的说,是在三十一年以后。
那时我依然是十八岁的模样,而我的弟弟,他在杳无人烟的荒漠之中,风沙吹白了他的头发,吹皱了他的额头,吹弯了他的腰。
那一年我和墨白有幸又有机会去了一趟雁门关,那时的雁门关已比当年热闹了一些,先后开起了好几家客栈。我们最初去的那家客栈已经变成了一家作坊。那家人早已家破人亡许多年,当然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也是后话了。
我们进了一家新开的旅店,旅店老板心肠很好,就是话多,不经意间提起雁门关附近有一个疯子,常年住在关外的大漠里,有热心肠的人看他也是汉人,便让他进关帮忙打杂,好歹能填饱肚子,但那疯子死活不肯踏进大唐边境,说是非要在寸草难生的沙漠种出一片绿洲,自己穷的要饭,好不容易得来的钱全都买了树籽。天下真是什么稀罕事都有,几年之后那穷疯子真的在大漠里种出了一片绿洲。
当天我和墨白连饭也没吃,急匆匆出关入了沙漠。
走过河枯谷,进了当年回纥的辖地,在塔格尔城,我和墨白都看傻了眼连绵起伏的沙漠之中果真有一片绿洲,如同镶嵌在金色丝绸上的一块绿色宝石。
塔格尔已经成了一座荒城,而城外这片绿洲却郁郁葱葱,迎着大漠中酷热的朝阳,每一片叶子都绿得发亮。
雁门关的百姓以为沙漠之中能长出树来是上天的奇迹,但看着这片绿洲的位置,这里是当年与回纥蛮族决战的主战场,这片绿洲下边,埋葬的是几万大唐将士的尸骸。
铁骨铮铮的大唐军人们,即便倒下,血肉也化作一棵棵粗壮的白杨,重新顽强地屹立在狂风之中,见证着他们浴血拼杀的过往。
我们在林间找到李瀍。
他躺在一间简易搭制的木棚内,木板间的缝隙很大,风沙可以横冲直撞地从缝隙中灌进去,房间只有三丈见方,破烂不堪,没有一样像样的东西,他衣衫褴褛地躺在一片干草铺成的草席上,奄奄一息。
他见到我,苍老浑浊的眸子忽然一亮,随即很快黯淡下去,兀自笑笑:“方才见到姑娘,还以为姑娘是我的一位亲人,可是,怎么可能呢三十年了,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留得住时光,可以容颜不老”他唏嘘感慨:“只是,你和她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对,世上的活人永远无法停住时光,永远无法永葆青春,因为他们还活着。可是我已经死了,死人没有时光,死人更没有青春。
我握住他苍老干枯的手,当年这双手握着百斤重的长刀,威风凛凛,如今却没有力气攥紧我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