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海洋（1 / 2）

许是外界关注的巨大压力，重判处罚下来得也相当顺利。任冬苒后来才知道，这一起备受瞩目的“蓓蕾丑闻”最终还激起了其它地区的举报风潮，有不少当初苦不堪言的学生都受此鼓舞、勇敢地站出来揭发了教师曾经的恶行。

郭善便是被举报的其中之一，这让他本就不轻的刑罚又罪加一等。要不是因为任冬苒跟蒋宁交集不深，不知道他的具体学校名称……她高低也要亲手把他揪出来。

唯一遗憾的是，尽管任冬苒尝试寻找，也依旧不知道蒋宁究竟被葬在了哪里。

或许她动用媒体关注能够找到蒋宁的亲人……但那样实在太过叨扰。不管怎样，蒋宁当初拒绝的那块饼干……终于也算是迟来地递到了她的手里。

站在徐泠泠的墓前，任冬苒摘下别在胸前的栀子花，俯身放在故友的名字边上。

以前的她通过自我欺骗来试图逃避死亡的阴霾，她总担心回忆会随着时间流逝，等到某一天她张开嘴，却是迟迟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而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死亡教会人们的，从来都不是忘记。

死亡教会人们的是记住。

她要记住每一个生命中重要的人为何停止了心跳，她要记住她们曾经共享过多少只有彼此知晓的秘密，她要记住脆弱的生命因何消逝，然后尝试阻止悲剧的再一次诞生。

她也要记住，逝者已逝，她却还要继续好好活着。

本以为自己又会像五年前那样落泪，任冬苒察觉到哥哥抚上她的肩膀，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心里是如此的平静。

她甚至还能笑着朝故友留下一句轻快的：“我下次再来看你。”

长达八年的梦魇终于醒来，她还要清醒地步入下一段人生。

踩着夏天的尾巴，任秋时终于得以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毫不犹豫地请了个长长的年假，打算带着妹妹出去好好地玩一玩。

两个人趴在床上摊着地图，头对头盘算许久，最终敲定了一个滨海城市。

选中这个城市的原因之一是任冬苒从小闻着鱼腥味长大却从来没去过海边，看一次海算是她一直未能完成的心愿。而原因之二……则是有一次她问起哥哥假如自己没能醒来，他会怎么办？

任秋时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抬起眼不知道在望着哪一处，平静的声音里却透着笃定的疯狂：“我大概……会抱着你去跳海。”

任冬苒被哥哥言之凿凿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捶捶他的手臂：“什么呀？哥你别吓我！”

任秋时凑过来亲亲她的耳朵：“好，不吓宝宝了……我开玩笑的。”

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只知道……他的妹妹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仔细算算，这趟海滨之旅竟然能算作任冬苒人生第一次的长途旅行。

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有和朋友或者哥哥一起旅游过，可当时假期短经费少，总是匆匆忙忙地去又紧赶慢赶地回。

这次，任秋时特地订了临海的别墅，为的就是让妹妹好好放松放松。

两个人开着车载着康康和乐乐一起到了别墅，下车时还正好碰上了海边的落日。

艳红橘黄的光洒在一起一伏的水面上，海浪声从天际传来，变成了独属于世界的心跳。

刚放完行李，任冬苒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走到浅滩踩水。沐浴在夕阳无私的光辉之中，所有人都变得红光满面，像是攒了满肚子的喜事，打算好好地跟大海说道说道。

冰冰凉凉的浪花漫过脚背，向前跑出去好长一段距离，才依依不舍地荡出白沫重新退回。海鸟张着翅膀低低盘旋，成了天和海唯一的分界点。

直到自己真正亲眼看到大海，任冬苒才理解，为什么海洋是河流无法比拟的存在。

假如说家乡的小河是划分她十八岁前后人生的分界线，那大海便是她最终的归宿——她从这里出生，也终将回归此处。

踩着水花，海风将任冬苒的外套吹得鼓鼓囊囊，恍然间似乎自己也将要变成一只翱翔天边的海鸟。可还没等她起飞，指尖便被拉住——

“宝宝，走慢点，小心摔跤。”

任冬苒回过头笑着应下，然后牵起任秋时的手在海边小跑起来。康康和乐乐不懂两人为什么突然加速，也兴奋地一前一后跟在她们身边。

海边的空气同样不缺少腥味，可此刻盈满鼻腔却让任冬苒觉得无比满足。她放缓脚步，挽上哥哥的手臂：“哥哥……我现在发现，活着真好。”

任秋时搂住妹妹，克制地亲亲她的发顶，从喉间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嗯。”

哪怕时至今日，他也依旧没能做到坦然地放任妹妹离开自己的视野。理智告诉他要尊重妹妹的正常社交需求和独处空间，可他却依旧忍不住每隔十分钟就问一次她的情况。

后来他也去做了份心理评估，结果……和当时的妹妹相似得可怕。

有次午夜梦回，任秋时撞见任冬苒睁着眼睛望着窗户。刚刚在梦里失去了一回她，醒过来也仍旧被那种浓重的情绪缠绕着。他忍不住贴上妹妹的后颈，低声问她会不会想要离开。

梦里的任冬苒哭着控诉他的掌控欲，然后毅然决然地跳下了窗口。而现实中的任冬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翻过身抱住他亲亲他的下巴，说自己只是在想明天下雨的话该去哪里遛狗。

然后妹妹往自己怀里蹭了蹭，低声念叨似乎该给家里的每个成员都添置一个定位器，随后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最终，康康乐乐的名牌多了个芯片，他们俩的手腕上也多了个手环。

能够实时精准得知妹妹具体位置的手环和他送给她的朱砂手串一起，覆盖住她腕上那几道浅浅的疤。

幸福的具象化时隔多年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晚上，两个人在院子里支起烤炉，配着滋滋冒油的烤肉喝了几罐冰冰凉凉的啤酒。

酒足饭饱再加上微醺，任秋时将妹妹抱起两个人倚在秋千上，按照计划如约翻看起了自己年少时的日记本。

他不愿再去回忆那些不够友好的童年时光……所以怀揣着私心带上了高中的日记。

【9月1日，晴】

上高中了，好像也没有多么兴奋。现在的我只希望能够通过上大学离开这里。既然带不走妈妈……我是不是该试着带走妹妹？

【9月14日，阴】

讨厌寄宿制。

两周才能回一次家，每天都忍不住想……妹妹会不会被又那个男人打。

以前的我好天真，竟然还想着改变他……现在才知道我除了逃跑根本别无他法。

妹妹那么瘦弱，连饭量都没有多少……是不是小时候挨饿太多的后遗症？好担心我某天回来就看见她被挂在了墙上。